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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Regre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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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egret

I’m sorry for what I am.我不想身為自己。

少年高高躍起,暴露在月光下的暗紅色眼眸自信堅毅,他擡起手臂,手中的花型盾牌飛速旋轉,閃現著逼人的光芒,延展成透明的球幕,蔓延至漆黑的夜空。

遠道而來的激光制導炮彈勢如千鈞地襲來,狠狠撞上無形的隔膜,反射交匯成川流不息的光束,如同遠空的煙火,億萬燦光翩翩墜落,化成無盡的琉璃雨,百轉千回的絢爛。

暗沈的光線交疊成暧昧的影團,少女被逼至墻角,夜風挑起她臉側的金發,美得高傲淩厲的臉上不見了慣常偽裝出的強勢鎮定,紅褐色眸子隱隱透出些微迷茫和被看透的心驚。

頭頂覆上了輕柔的力道,少女擡起頭,正撞上對方的視線,登時怔住。男人眼神沈靜,灰得剔透鋒銳的眼中仿佛波瀾不興,又仿佛潛藏著自深處的脈脈,金發滑落在白色燕尾服上,整個人呈現出幽深而耀目的美,他微微勾起唇角,“撒嬌的能力太差了。”

少女驀地睜大眼瞳,像被針紮在柔軟的心房,猝不及防,綿密的疼,夾雜著隱晦的甜蜜悸動。

……

光怪陸離的影像被瞬間絞碎,紛紛繁繁的碎片旋轉著陷入一片明亮柔軟的灰色裏,世界沈寂地令人心驚。

手撐在對方胸前拉開一段距離,真名微微仰起頭,“……Triton。”

黎明時分特有的半明半暗中柔化了臉側冷峻的線條,涯垂下眼睫,擡手碰了碰女孩揚起的臉頰,目光問詢似的落在她臉上,柔和而靜寂。

真名別過臉,蹙眉認真問道:“Triton喜歡擅長撒嬌的女生嗎?”

“……”

長久的靜默。

真名忐忑地回過頭,不防對上青年近在咫尺的臉。涯唇角微揚,眸光裏盡是忍俊不禁的笑意。

“……我可是在很認真地煩惱誒。”她皺著眉,脖頸微微後仰,苦惱的神色一點一點映入逐漸瀉出的天光裏,連帶著鼻梁上帶起的小小紋路也顯露出無以覆加的純真。

涯伸手攬過向後傾的真名,抑制住病毒般瘋狂蔓延的愉悅,握拳輕咳,“很可愛。”真名疑惑地歪頭看他,修長冰潤的手指撫過女孩的眉眼、鼻尖,滯留在唇畔,久久不去,“會為這種問題煩惱的真名,對於我來說,就像是無上的誘惑。”鼻尖抵在女孩的頸窩,以往清淡朗潤的聲線隱隱含著引誘似的蠱惑,“神賜的……”

不可能戰勝的誘惑。

她在為他苦惱。意識到這一點,一陣麻痹心神的愉悅迅速染著血液飛速地蔓至全身。她皺著眉,因為他而煩惱的樣子……是最契合的興奮劑。克制著變態似的想法,他淡淡勾唇,半垂睫毛,遮住眼中懾人的眸光。

真名猛地推開他,櫻發中露出染上紅暈的耳尖,小小糾結了一下,雙手捧住涯的臉,她瞪大眼睛,努力做出惡狠狠的表情:“不要岔開話題……總之,你現在已經打上我的標記了,從頭到腳,每一根頭發上都是,什麽小春啊、筱宮、祈還有供奉院……”停頓了一下,她回憶著方才看到的場景,怎麽也過濾不出金發少女的名字。

“亞裏莎,如果你指的是供奉院的那位大小姐。”涯單手支肘,凝視著真名的眼神中透出清朗純粹的專註。

她突然平靜下來,輕輕捋了捋耳側的頭發,輕柔地說道:“對,還有那位亞裏莎小姐,不許接近她們。”偏頭燦爛又溫柔地一笑,“沒有異議吧?”

就算有異議,她也會把它變成沒有。閃耀著銀紫光芒的砂礫在眼前一晃而過,有那麽一瞬她為這個念頭不能自已地興奮起來,但很快又陷入更深一層的自厭。

女孩白得透明的面容被晨光拂過,籠上了某種深重縝密如雨汽的空茫抑郁。

涯安靜地望過來,一只手撫上真名垂在頸後的長發,微微拉近她,輕柔地抵住她的額頭,執起她的手,放在胸腔上,他的聲音低而沈著,又仿佛含著未發的嘆息:“很早以前,它就是你的俘虜了。”

他的眼神飄向茫渺的遠方,唇角虛虛地彎起,繼而覆又看向真名,薄薄的晨光之中,他垂著眼睫,含笑凝睇的眼神投射在她臉上,好像一團朦朧的光,只籠罩著她。

輕而徐緩地,他說道:“你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。”

早已停滯的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,真名錯開視線,抿唇別過頭。

果然很狡猾啊,Triton。

重又陷入厚重粘稠的靜寂裏。無言的沈寂延展成富有張力的暧昧,仿佛永無止境,在對方的視線下恍然有一種燃燒起來的錯覺,她克制著回頭的沖動,試圖平息隨著對方的反應而上下起伏的心情。

遠遠地傳來一聲細弱的鳥鳴,游絲一般拉緊,越來越有勁,直至穿透薄霧,擊碎沈寂。這一聲啼鳴讓真名從幻夢般的氛圍中掙脫,她欣喜地探出脖頸,試圖看清霧氣中啼鳴的鳥雀,遠方薄霧氤氳,她轉過臉,眉眼間滿是單純而開心的意味:“是今天的第一聲鳥鳴呢,Triton!”

涯站起身,一手輕搭在她肩上,俯下身,半環住女孩的腰:“我們可以在這裏建一座別業,和葬儀社無關,只屬於我們,”女孩仰頭聽得認真,他垂眸,微微笑了一下,像個俊雋的普通少年,“……還有我們的孩子。”

“什、什麽啊!”女孩的臉唰地紅爆,她想要掩住灼熱的臉頰,卻掙不開涯的束縛。

握住她的手,涯的聲音從容泰然,含著無與倫比的安撫力:“女孩的話,就叫琳,男孩叫做凜。他們會像我們一樣,每天看日升日落,一直相伴。”

被不漏痕跡地誘導,真名忽略了某個糾結點,擡眸怔怔地問道:“一直在一起嗎?”

“一直。”涯低頭吻上女孩臉側在晨光中浮現的銀紫晶粒。

胖乎乎的灰鳥雀蹲在摩天輪支架上,黑亮的豆豆眼盯著他們。倏地,它撲騰翅膀,箭一般地沖向雲霄。

天光從翅間灑落,漫無邊際地游蕩,世界好像從來都明亮安閑。

回到封鎖區後,真名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。

深深的甬道,密閉的空間,冷色的人造光,她的夢裏充斥著攢動交錯的光影,偶爾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和屬於人類的痛苦哀嚎。

冷到了極點,她隱約覺得自己像被冰凍著,接著,鋼制的針管猛地□□來,一陣仿佛要撕裂一切的痛楚清晰激烈地貫穿了整個腦海。四肢被機械鉗制住,劇烈的掙紮逐漸演變成神經質的顫抖。

震顫的幅度越來越小,眼前的場景忽而清晰忽而飄忽,視野膨脹膨脹,遽然間反彈成一點,她變得無比微小,一片聲浪從四面八方一齊湧過來,“嘻~嘻~”,它們喧嚷著前赴後繼地吞噬著。“冬噠、冬噠。”有什麽在強有力地跳動著,她跟著它們順著管道下滑、下滑,一片漆黑,仿佛是無底的深淵,最終,盡頭處,一團散發著銀紫華輝的柔軟肉團靜靜躺著。她慢慢靠近,狹隘的視野裏映出了它的全貌——淡藍色的毛發,薄薄的眼瞼,蜷縮的四肢,那是個已成型的胎兒。

浸泡在羊水裏的皮膚下層仿佛竄動著銀紫的光點,它們不停地游曳上凸,像是要穿透真皮層。猝不及防地,光點噴湧而出,從腳踝到頭發,它們密密麻麻地覆蓋了胎兒的整體。

她猛地低頭,卻發現沒有頭顱,想要攢起手指,卻沒有四肢。球狀囊膜包裹著雙組螺旋纏繞的DNA序列,由內至外,彌漫著銀紫的微光,和附著在胎兒身上的物質一模一樣。

她變成了一顆病毒。

意識被猛地抽離,眼前的情景像霧氣般蒸騰消散,畫面重組拼接成鱗次櫛比的街道,夜幕下,霓虹燈光明明滅滅,玻璃櫥窗打開,飄出唱詩班吟唱的聖歌,街邊擺著蔥蘢可愛的小型聖誕樹。匆忙的主婦,帶著紅色羊絨帽子的孩童,夾著皮包趕電車的大叔,在人流轉換,無人察覺的時候,悄然飄落了萬頃寒江雪。

她和無數病毒懸浮在空氣裏,俯視著被燈光和聖歌裝點的六本木。

平靜安詳的聖誕前夜。

每個人都在笑,閃著光輝的眼睛,開心的表情,笑臉,笑臉,無數張笑臉,裝滿了對未來的期許。

【Merry Christmas!】

【良太,爸爸馬上到家啦。】

【阿娜答~】

少年少女歡快地告別,主婦和上班族欣喜的聲音……

仿佛從天外傳來的歌聲,跨越了光年的距離,帶著穿透靈魂的透徹空茫,慢悠悠地四散降落。

異變突生。空氣中的病毒猛然活躍,無數分散又統一的意識一齊湧過來,嬉笑著攢動著像是看到了腐肉的禿鷲。

【不——!】女孩淒厲的聲音並未讓它們有任何停頓,它們勢不可擋地沖著無知無覺的人群撲去!

對著終端微笑囑咐的中年上班族開始痛苦地抓撓起全身的皮膚,他的身體發出金屬般的光澤,一閃一閃,如同節日的霓虹燈。人群驚懼地推擠著,四處都是撕心裂肺的慘叫,呯、呯、呯!無數被結晶覆蓋的身體爆裂開,化為霰彈向周圍散落。

金屬質感的晶體映襯著飄落的雪,沐浴在燈光下閃閃發光。白色籠罩了世界,純凈不含一絲雜質,漸漸地能源耗盡,燈光熄滅。漆黑的天幕,吊詭的純白鋪陳延展,看不到盡頭。寂靜,令人窒息的寂靜,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。

無形的束縛似乎也消散了,她摔倒在地,絕望而麻木地平躺著,天穹至上,仍然是女孩閉目輕唱的身影。

是夢吧?她仍在夢裏。

暖洋洋的光線調皮地襲擊著眼皮,她茫然地睜開眼,暖光中的視野暧昧模糊。

“媽媽——?”

“媽媽——?”

兩聲異口同聲的呼喚讓她猛然清醒過來。驀然清晰的視野是兩張相似的稚嫩臉龐。

毛茸茸的金發,赤色的眼眸,男孩穿著帥氣的背帶褲,女孩綁著鮮艷的蝴蝶結,此時,他們擔憂而依賴地看著她:“媽媽很累嗎?”

又是同時發問。

她來不及反應,男孩已經轉頭對著女童不滿地抱怨:“琳太不懂事了,一直纏著媽媽講故事。”

“不懂事的是凜才對!都是為了給凜準備蛋糕,媽媽才這麽累的!”女孩飛快地變臉,瞪著眼睛,針鋒相對地指責。

“我的生日難道不是你的嗎?”

“真是的,誰要和你這種人在一天出生啊!”

“算了啦,白癡,不要忘了正事!”

兩人終於想起了一旁的真名,一齊看向她,一臉乖巧地眨巴著眼。

男孩杵了杵女孩,女孩上前,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包裝精致的小盒子,獻寶似的笑得燦爛:“媽媽,這是琳存了好久的錢,買給您的!”

“是凜啦,不只是琳!”男孩不甘其後補充。

“切,為什麽爸爸要給我們起一樣的名字?!”女孩撇著嘴,似是不滿的樣子。

“‘女孩的話,叫琳,如果是男孩,就叫做凜。’”真名像個旁觀者,看著身體自發地回答,卻奇異地沒有恐慌,也許是分享了感情,有什麽柔軟而溫暖的東西填進了她的心房,“但是,琳和凜都來到了媽媽身邊。如果媽媽叫‘RIN’,琳和凜都會跑過來,不是很有趣嗎?”

婦人偏頭,溫柔一笑。

被母上大人的微笑安撫了姐弟倆暫時放棄了爭執,一左一右,吻了吻真名的臉頰。

“阿諾,現在媽媽要打開盒子嘍~”

真名垂下眼睫,手指動起來,慢慢解開緞帶。

“——媽媽!”

孩童的聲音扭曲著,驚恐地看過來像是求助。他們痛苦地撓著脖子,一瞬間有什麽噴湧而出覆蓋了幼童的面目。從頭到腳,晶體飛快地收割著年幼的生命。

“不——”她淒厲地叫起來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,甚至連動一動手指都不行。

求求你,如果真的有神的話,求求你,停下來!

呯、呯、呯。

那是什麽?靈魂破碎的聲音。

兩攤碎片一閃一閃,再不見孩童圓滾滾的臉龐,聽不到他們稚嫩的聲音、故作成熟的爭執。

【女孩的話,就叫琳,男孩叫做凜。他們會像我們一樣,每天看日升日落,一直相伴。】

她跪倒在地,臉貼在地板上的兩攤細碎結晶上,紅色液體從幹涸的雙眼滑落,拉出長長的痕跡低落在地板上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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